“廳前種竹先生筍”。
甲 “廟后栽花長老枝”。
乙 我能改字。
甲 我也能改字。
乙 我這筍不是竹筍,是損壞的損。
甲 我這枝不是花枝,是知道的知。
乙 怎么講呢?
甲 你先講。
乙 有一個教書的先生,他給人家教家館,庭院里有兒棵嫩竹,先生老拿手晃悠它,一不留神,把人家的竹子損壞了!這么個“廳前種竹先生——損”。
甲 那位先生這么手碎啊!我這是一座和尚廟,小和尚愛養花,就在廟后栽了一塊花地,芳草如茵,多好啊,師兄把這事告訴長老,長老說,我已經知道了!這叫:“廟后栽花長老——知”。
乙 這位長老倒好說話兒。“河內荷花和尚采去何人戴”。
甲 “市上柿子師傅買去是誰吮。”。
乙 吮啊!
甲 喝糖罐兒嘛!你還有好的沒有?
乙 聽這個,“"南大人向北征東討西戰”。
甲 “春掌柜賣夏布秋收冬藏”。
乙 我是東西南北。
甲 我是春夏秋冬。
乙 “學生看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”。
甲 這是怎么回事?
乙 小孩數房檐上的瓦。
甲 噢。我對“先生算命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”。
乙 “北雁南飛雙翅東西扇上下”。
甲 “后車前轍兩輪左右走高低”。
乙 我是北雁往南飛。
甲 我是后車走前轍。
乙 我是雙翅東西——
甲 我是兩輪左右——
乙 我這扇上下——
甲 我這走高低——高低即是上下,上下即是高低,這叫“雖不中不遠矣!”
乙 又來了!你先別得意,還有難的!“佛手獻佛,佛伸佛手,佛拿佛手,佛喜愛佛手,佛夸佛手香"。
甲 這是對子還是繞口令啊!
乙 “繞口令”干嘛?這都有講啊?
甲 怎么個“佛手獻佛”?
乙 我說的這佛,是西藏來的喇嘛活佛,我這佛手是水果店里賣的那種佛手。活佛接過來一聞清香無比,挺喜愛,這叫“佛手獻佛,佛伸佛手,佛拿佛手,佛喜愛佛手,佛夸佛手香"。
甲 聽下聯。“雞眼喂雞,雞睜雞眼,雞瞅雞眼,雞不吃雞眼,雞嫌雞眼臭”。
乙 你這有講嗎?
甲 有啊!
乙 你這雞眼是雞的眼睛嗎?
甲 拿雞的眼睛喂雞,那得多少只雞啊!是修腳的修下來的雞眼。
乙 好嘛!
甲 拿這種雞眼喂,雞能滿意嗎?雞這一睜眼,看看有什么吃的,拿嘴一鹐,咳!臭的!這就叫“雞眼喂雞,雞睜雞眼,雞瞅雞眼,雞不吃雞眼,雞嫌雞眼臭”。
乙 干脆,咱再來一副絕對,你要能對上來,我就服你。
甲 我能對上來,就不算絕對!
乙 你別少年氣盛,聽著,“朱門酒肉臭”。
甲 “路有凍死骨”。這叫絕對啊!這是杜甫的詩。
乙 我知道,咱就把這兩句的意思用到現在說一副對子。
甲 這可個別,您說上聯:
乙 “闊大爺,上飯莊,花天酒地,猜拳行令,得意,得意得很!”
甲 我對“窮苦人,走河壩,愁眉苦臉,滿腔悲憤,哎唷!哎唷!哎唷!”
乙 這是干嘛?
甲 扛大個!
戲劇與方言
甲 做一個相聲演員不容易,起碼的條件得會說話。
乙 這個條件容易,誰不會說話呀?
甲 說話跟說話不同,一般人說話只要把內容表達出來,使對方領會了就行啦。
乙 那么說相聲呢?
甲 就得用藝術語言。相聲主要靠著語言表達。我們說的是北京話。
乙 是呀。
甲 可是外埠觀眾也聽得懂,因為我們說的北京話,接近普通話,不是北京土話,是精練的北京話。經過了提煉,經過了加工,并且,經過了消毒!
乙 消毒?
甲 啊。
乙 語言里有什么毒哇?
甲 你不懂語言學,在一九五一年六月份《人民日報》發表了一篇社論:《正確使用祖國的語言,為語言純潔和健康而奮斗》,既然有不純潔和不健康的,就有有毒素的。
乙 噢。
甲 我們的話(對觀眾)您放心聽,管保中不了毒!
乙 中毒?那哪兒能啊?相聲的臺詞兒語言得精練。
甲 相聲語言的特點就是短小精悍而邏輯性強。
乙 哎。
甲 地道的北京上話說起來羅嗦,什么名詞、副詞、代名詞、感嘆詞用得大多!
乙 那您舉一個例子,羅嗦的北京土話怎么說?
甲 比如說,哥兒倆,住在一個院里,一個在東房住,一個在西房住,夜間都睡覺啦,忽然那屋房門一響,這屋發覺啦,兩個人一問,一答,本來這點兒事講幾個字就能解決,要用北京土話能說得羅哩羅嗦一大堆!
乙 那怎么說?
甲 那屋房門一響,這屋發覺啦。“喲嗬!”
乙 “喲嗬?”
甲 啊!先來感嘆詞。
乙 好嘛。
甲 “喲嗬!那屋‘光當’一下子,黑更(jing)半夜,這是誰出來啦?一聲不言語,怪嚇人的!”
乙 嗬!這一大套。
乙 這是比那個羅嗦。
甲 這位還關照他哪:“黑更半夜的穿上點兒衣裳,要不然凍著可不是鬧著玩兒的,明兒一發燒就得感冒嘍。”
乙 嗬!
甲“不要緊的,哥哥,我這兒披著衣裳哪,撒完尿我趕緊就回去,您歇著您的吧,有什么話咱們明兒見吧,您哪。”
乙 這夠多少字啦?
甲 三百多字。要用精練的北京話說這個事,把它分成四句話,甩十六個字。
乙 一句話用四個字?
甲 哎。
乙 您說說。
甲 那兒屋門一響,這兒發覺啦。“這是誰呀?”
乙 嗯,四個字。
乙 嗯!這省事多啦。
甲 還有比這省事的呢。
乙 哪兒的話?
甲 山東話。同是四句話用十二個字就行啦。
乙 噢,三個字一句?
甲 哎,那兒屋門一響,這兒發覺了一問:(學山東話)“這是誰?”
乙 嗯,三個字。
乙 這是比那省事。
甲 嗯!還有比這省事的。
乙 哪兒的話?
甲 上海話,也是四句話。
乙 用多少字?
甲 八個字。
乙 兩個字一句。
甲 那兒屋門一響,這兒發覺一問:(學上海話)“啥人?”“我呀。”“啥(事)體?”“撒尿。”
乙 嘿!有意思,這真省事。
甲 不,還有比這省事的哪。
乙 哪兒的話?
甲 河南話。
乙 用幾個字?
甲 四個字。
乙 一個字一句?
甲 哎。
乙 怎么說?
甲 那兒屋門一響,這兒發覺了一問:(學河南話)“誰?”“我。”“咋?”“溺!”
乙 嗬,這也太省事啦!
甲 不,還有比這省事的。
乙 哪兒的話?
甲 啞巴!
乙 廢話,啞巴不算,您說的是各地的方言。
甲 是呀,各地有各地的方言,各地有各地的藝術。
乙 對。
甲 說相聲就得用北京話。
乙 那是,相聲是北京的土產嘛。
甲 哎,可是不歸土產公司賣。
乙 賣?這是地方劇的一種。
甲 北京地方的戲曲,相聲、單弦兒、京戲。
乙 京戲,就帶著地方名兒哪。
甲 京戲的唱、念,除了有幾個字上口,大部分是北京音,他不管劇中人是什么地方人,也得北京味兒,比如《空城計》——
乙 主角兒是諸葛亮。
甲 一念白是這味兒:“我把你這大膽的馬謖哇,臨行時,山人怎樣囑咐與你,叫你靠山近水,安營扎寨,怎么不聽山人之言,偏偏在這山頂扎營,只恐街亭難保。”
乙 嗯!是北京味兒。
甲 本來諸葛亮不是北京人。
乙 是呀,山東人。
甲 山東諸城。山東人說話什么味兒?都這味兒:(學山東話)“喂!我說老張,你上哪兒去啦?”“哎!我上北邊兒。”“你上北邊兒干什么去啦?”“上北邊兒那個地場找個人。你沒事嗎?咱一道去要吧。”
乙 對!這是山東話。
甲 你聽京戲,一點兒山東味也沒有。
乙 那是怎么回事?
甲 這么唱就不好啦:諸葛亮坐大帳,拿起令箭一派將(學山東話):“我說馬稷哪去啦?”
乙 對!
甲 (學山東話)“馬謖聽令。”“是。”
乙 噢!也這味兒?
甲 (學山東話)“叫你去鎮守街亭,你可敢去呀?”“丞相你說什么?不是鎮守街亭嗎?小意思,沒大關系,告訴你說吧,交給我你就X(左貝右青)好兒吧!”“馬謖我告訴你說,那街亭雖小關系重大!街亭要是一丟,咱們大家全都玩兒完啦!”
乙 這像話嗎?
甲 京戲沒有這樣唱的。
乙 這樣唱就不能叫京戲啦。
甲 是呀,它不管劇中人是山東的、山西的,全得北京味兒。
乙 是呀,劇中人也有山西人哪。
甲 啊!關云長就是山西人,在京戲上出現就一點兒山西味兒也沒有,比如唱《古城會》——
乙 關公戲。
甲 唱〔吹腔〕:“叫馬童,你與爺忙把路引,大搖大擺走進了古城。”
乙 對,完全是京字京味兒。
甲 念白也是這樣:“馬童,抬刀備馬。”
乙 有勁!
甲 可是山西人說話沒有這么硬。山西話好聽。
乙 山西話什么味兒?
甲 山西活這味兒:(學山西話)“老王!你上哪兒啦?工作很好吧?沒有事到我家去吃飯吧。”
乙 對,是這味兒。
甲 京戲演關云長要這味兒也不行啊。
乙 怎么?
甲 關云長一叫板這味兒:(學山西話)“馬童,抬刀備馬,咱們一塊兒走吧。”
乙 嗐!京戲沒有這樣唱的。
甲 地方戲都有地方色彩和方言。
乙 對。
甲 北方的地方戲,北方人都聽得懂。
乙 南方的地方戲呢?
甲 那得看他用什么話演啦,要是用官話演,北方人就聽得懂,用純方言演戲,北方人就聽不懂。我在上海時候有幾種戲,我就聽不懂。
乙 怎么?你不懂上海活?
甲 我剛到上海的時候凈誤會。
乙 怎么?
甲 人家說話我不懂啊,到理發館去刮臉洗頭,敢情名詞不一樣。
乙 刮臉怎么說?
甲 修面。(學上海話)講上海話,修面。
乙 “修面”。洗頭啊?
甲 你一聽就得害怕,叫“汰(音近似打)頭”。
乙 (誤會汰為打)打頭?
甲 哎!洗什么東西都說汰。咱們說洗一洗,上海話說汰一汰。
乙 洗什么東西都叫打?
甲 啊。
乙 比如說洗洗手絹兒?
甲 (學上海話)“汰汰絹頭。”
乙 嗯?
甲 “汰汰絹頭。”
乙 嗯。洗洗大褂兒?
甲 (學上海話)“汰汰長衫。”
乙 (沒聽清)打?……
甲 “長衫。”
乙 嗯。洗洗襪子?
甲 (學上海話)“汰汰襪(音